剧院闭幕的127天

从中兴中路597号的门口绕过一个小型喷泉，步行80米，再迈上六级长台阶，就能抵达上海文化广场的A3正门。

天天下昼五点，总控室将场馆内灯光打开后，平安保障部的司理小忻总会和同事沿着这条路走上一遍，依次确认安检带、消防栓、空和谐景观灯的运转情形。

但这一天，站在这条走过上千次的道路上，他感到了伟大的压力和忐忑，同时混杂着些许喜悦和期待——这是他已往九年事情中从未体会过的庞大情绪。

两个半小时后，一场被命名为《2020.5.29 & 5.30》的音乐剧集锦音乐会即将在这里上演。这是上海文化广场长达127天关门后的首次营业，也是疫情后音乐剧行业的首场线下演出，意义不言而喻。

在距离上海文化广场4.3公里之外，中文音乐剧《魔女宅急便》中方导演石路也在做着最后的检查事情。

他在人民大舞台的后台转了一圈，然后带着演员们进入了开演仪式——这本是舞台演出前的传统，用来祝愿演出一切顺遂。不外疫情之后，这份祝福里多加了一层寄义，祈祷来观剧的观众一切平安。

六点四十五，小忻和同事用力地推开了玻璃门，大步迎向了第一位等候多时的观众。导演石路默默坐进了观众席，最先看着观众进场。

七点半，最后一遍催场铃声响过，疫情后的首场演出最先了，演出行业迁就此苏醒吗？

《狮子王》折戟武汉

七幕人生或许是音乐剧公司中最早直面疫情打击的一家。

2020年1月19日，春节假期前的最后一个事情日，七幕人生的品牌市场总监袁齐还在群里和同事设计《狮子王》首演的准备事情。

根据设计，《狮子王》将于2月19日在武汉琴台大剧院上演，并驻场2个月连演71场。在武汉站开票第一天就售出了近1万张票，设计从其他城市来武汉看剧的观众近40%，这是琴台大剧院“史无前例的事业”。

这也是七幕人生设计了6年之久的一次机遇——2014年，七幕人生创始人兼CEO杨嘉敏首次飞往造访了《狮子王》的制作团队，在履历与版权方长达五年的交流和审核后，2019年，七幕终于获得了迪士尼的一定最先进入谈判阶段。

最终，长达5个月的谈判后，《狮子王》确定了武汉+北京两地六个月的驻场200场演出，和一项对北京保利剧院近1000万的革新设计。在北京4个月的驻场演出设计，无论对七幕照样中国音乐剧市场都意义深远——由于能否实现历久驻场演出是一个评判一个音乐剧市场是否成熟的标志之一。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一场疫情即将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近乎推翻了一切。

1月20号，钟南山院士面向天下通报了“武汉新冠肺炎人传人”的新闻后，七幕人生最先紧要筹谋一旦由于疫情影响演出无法顺遂演出，需要延期该怎么办。

“但最后的结果是，比我们那时所能想象的最坏情形，还要糟糕许多。”至今向数娱梦工厂回忆时，七幕人生品牌市场总监袁齐依然心有余悸：“但至少不幸中的万幸，若是疫情再晚发作一个星期，《狮子王》百余位外籍演职人员和中方制作团队就到武汉了，那事情可能要比现在的演出延期、退改签要庞大上百倍。”

而就在武汉宣布封城的谁人夜晚，远隔千里之外的上海文化广场已经一边开着退票窗口，一边战战兢兢的演完了最后一场《巴黎圣母院》。

后者是2019年终大戏，在预售阶段的每轮开票都是一网打尽，“但我们最后一场退了500多张票。这些都是资深粉丝，都是不到最后不愿退的，你能想象那时情形有多严重。”上海文化广场副总司理费元洪向数娱梦工厂感伤道。

此前即便是在2003年的非典时期，上海大剧院也没有住手演出，但让这些演出行业的资深人士真正感受到新冠疫情可能会对行业会发生伟大打击的，是在春节后。

在《巴黎圣母院》落下最后的帷幕后，调整档期、演出延期、处置退票就成为了整个演出市场的主旋律。“把二月份档期调到三月份，等到了三月再调到四月，然后再四月五月。”在费元洪事厥后看，当初这些延期实在都做了无用功。

“由于都想着，也许第二天能变好了，尔后第二天又说不演了，谁人时候真是煎熬。” 音乐剧演员刘阳回忆起那段日子时依旧有些神伤。他告诉数娱梦工厂，若是疫情没有发生的话，自己应该会在2月23日的晚上，介入迪士尼中文版音乐剧《玉人与野兽》的第550场演出，最后一次饰演加斯顿，为这部在中国驻演时间最长的百老汇音乐剧画上一个完善的句点。

而迪士尼也为此准备了近半年的时间，园区内外和媒体广告的都举行了大量广告铺陈，在票务渠道上也给出了5-7折的优惠，并为最后一场演出谋划了一系列流动：约请幸运粉丝上台同框合影、赠与每位观众一份纪念门票。

然而时钟暂停在了1月24日，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迪士尼紧要宣布了闭园，演出也随之作废，《玉人与野兽》就此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舞台。

演出产业的伤痕有多深？

投身演出行业的人们从不曾想到，合同上不可抗力条款里的“感染性疾病”会有真的有拿出来用的一天。不外纵然有法律条文能够主张，大多数的音乐剧公司也不愿意直接作废自己费尽千辛万苦谈下的项目。

毕竟在外洋引进剧目占有了中国音乐剧市场半壁江山的时代，稍有名气的作品都不愁卖票。而引进剧一部外洋大剧，往往需要提前1-2年最先协商谈判、确定巡演时间、演员、再确定海内的演出园地，支付版权方和园地方定金，作废演出意味着几年的功夫打了水漂。

作为海内的着名演出机构，聚橙就由于2019年筹备引进的原版音乐剧《Come From away（来自远方）》无法准期上演损失了上百万，而在全球疫情连续性影响下，至今依然无法明确什么时候能够迎来项目的重启。

聚橙音乐剧总司理俞心悦告诉数娱梦工厂，真正让行业感受到压力的是在三月初。“由于春节前后原本就是演出淡季，那时以为那一个多月的淡季竣事之后，人人也会逐步从疫情中恢复过来。”

3月4日，上海公布了《上海市演出场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的事情指南》，要求上座率不跨越50%的错排错位出售，只管要求十分苛刻，但多若干少被视为演出有望复工的信号。

然而，这份希望迅速被疫情在外洋的发作击碎了。

中国两个月前发生的一切最先在全世界重演，3月10日，欧洲各国剧院和艺术机构最先大面积歇工关闭，百老汇和伦敦西区票价大幅度跳水。3月12日，百老汇关闭。3月16日，伦敦剧院协会和英国剧院协会宣布，从当晚最先，旗下所有成员关门，包罗伦敦50家剧院以及全英国近250家剧院。

聚橙原本设计在今年引进《猫》《come from away（来自远方）》等多个原版项目，前期预售成就都不错，而几部中文版音乐剧《魔女宅急便》《第一次约会》，也均有来自日韩的导演、舞台监视、灯光等主创团队的介入。

“前两个月我们一直在跟外洋相同，劝互助方不要忧郁，后面就酿成了他们也不敢来，我们也不敢接的状态。我们突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个几个月之内能解决的问题，而是要连续两三年。” 俞心悦十分无奈地示意。

但到谁人时候，又有若干公司的资金链能够撑得住？

《哈利·波特与被诅咒的孩子》的制作人索尼亚·弗里德曼（Sonia Friedman）无比消极地预期道：“若是没有政府的紧要救援，全英将会有70%的艺术演出公司会在今年年底面临倒闭。跨越1000家剧院也可能会面临停业以及永远关闭。而这些损失是无法挽回的。”

“原本想想海内挺遭罪的，厥后当听到百老汇和西区都说停就停，人家产业做到那种份上，然后几万人说失业就失业。真的，我就以为我们也没啥好埋怨的了。”费元洪示意。

但失业的舞台演员们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我们实在听到了许多演员已经离开了这个行业，去做直播、送外卖、弄微商。”面临周围人的变故，《魔女宅急便》的导演石路心感繁重，“很痛心，然则没设施，人总是要想设施活下去的。”

三年前的一次业内论坛上，上海文化广场副总司理费元洪曾抛出了音乐剧行业的“西西弗斯”难题——“（已往）10年间，我们就像西西弗斯一样，坚持在推石头上山，但推完石头就掉下来了，我们再继续推。”

随后的2018年，《摇滚莫扎特》、《罗密欧与朱丽叶》这类热门法剧的引进，让音乐剧市场攀上了一个新的岑岭，到2019年的《声入人心》为行业注入了一针强心剂，“音乐剧”真正最先为民众所熟知，演员、制作团队、制作公司都迈进了一个快车道。

“然后疫情又把我们原本的业态速率回调到三年前，若是疫情连续下去，可能会酿成五年前、十年前。”只管费元洪所在的国企有着雄厚的财力，在疫情时代宁愿天天亏损十万，也坚持不裁员，但若是疫情连续一年，那么谁也无法保证未来。

音乐剧演员孙豆尔在接受中国音乐财经网采访时曾算过一笔账：“中国的音乐剧行业有一大批青年演员刚刚步入正轨，演员和制作系统才刚刚形成，席卷了一批从四十多岁到十九、二十的新人演员，也有公司培养了一批儿童演员——这个系统一旦崩塌，可能会造成某一个年龄段的演员大量缺失；制作人员系统更是这样，大部门制作公司都不具备许多套制作人系统。可能少一小我私家，几个剧的制作都市陷入左支右绌的逆境。这些都是经过了十几年专业教育培养出来的青年人，若是音乐剧行业的这部门激情流失了的话，对行业生长的影响是不可逆的。”

于是线上演出，作为一条可能的求生路，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它，会是救世主吗？

“线上戏剧市场”的救赎

对于现场演出市场而言，线上是一门好生意吗？聚橙以为可以试试。

“我们之前做线下演出实在会忽略线上的一些器械。”聚橙音乐剧市场部总监秉悦告诉数娱梦工厂，他们在疫情时代实验做了主题直播，还上线了主题店肆。

为音乐剧《第一次约会》举行的主题谋划，征集到的粉丝互动来信有几千封，几百万字，最后由演员挑选直播读信，并连系自身的履历举行分享。“这样的交流跟互动，实在也是能够增进这部剧自己的影响力的。增强了人与人之间的情绪联系。纵然疫情之后，我们应该还会继续下去。”

但在音乐剧演员刘阳看来，线上直播取代的实在是小我私家的露面，可能说我太久没有见到你这个演员了，想看一看你，这个是可以知足的。然则以这种方式没有设施取代真的舞台。

他为此专门写了一篇长文《所谓的线上演出，能拯救30%上座率的剧场行业吗？》指出，在直播中纵然演员选取了音乐剧中的曲目举行演出，实在也是抛开了戏剧情节和人物关系，失去了音乐剧这一题材的艺术内核，而直播自己质朴的气概、质量和简朴的投入，和音乐剧演出很难再有更多共同点。

而一直以来，线下和线上的演出之间还存在着一个悖论：若是人们已经在线上观赏过某一部作品，那他们还愿意再付费走入剧院旁观吗？

《摇滚莫扎特》的乐成，多若干少证否了这个命题。《摇滚莫扎特》在B站上两个完整版本播放量几年来跨越了200万，但2018年《摇滚莫扎特》在海内巡演时，依旧受到热捧，而且其中大批观众是从线上粉丝转化而来。

2009年，英国国家剧院启动了“NT LIVE”项目，通过对演出举行高清拍摄与转播,在影院以高清放映的形式向全球出现当今世界舞台上最优质的作品。至2020年，NT LIVE 推出了近90部作品，来自65个国家和地区的观众在3500个场馆旁观了演出，累计观众约950万人。

作为NT LIVE在海内的刊行推广方，奥哲维文化总裁李琮洲在接受数娱梦工厂采访时以为：“（这种形式）与其说改变，不如说作为现场演出的有益弥补，已经为剧场输送了更多新观众，最终到达壮大戏剧产业的作用。”

他同时示意，在疫情之前，线上戏剧市场照样一个伪命题。像NT Live品牌下的所有内容险些都是不能上线的，这不仅有版权源头的划定，也有强调体验和临场感的需要。此外，舞台内容的线上收入也都是不如线下放映的。但疫情时代，由于剧场、影院都被迫关门了，线上就变得主要起来，连NT Live和莫斯科大剧院这样级别的内容也都有了限时的浏览播出。

据了解，今年以来奥哲维与大麦互助，在腾讯、优酷、保利票务app等平台上线了来自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全球莎士比亚剧院、西区音乐剧等46部高清影像，平均的浏览量大概是疫期之前的7-10倍。

每周四更新的NT Live限时免费放映，以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与约翰尼·李·米勒领衔的《弗兰肯斯坦》、汤姆·希德勒斯顿领衔的《科利奥兰纳斯》和舞台剧《简·爱》这样的经典作品也吸引了一大批新观众，总浏览量跨越了300万。

“然而，现在谈线上内容取代线下演出，或者线上内容之后就会起主导作用，我以为还为时过早。”在李琮洲看来，线上戏剧市场真正发力至少要跨过三道门槛：

首先是内容，有没有好剧本、好导演、好演员、好设计做出一台绝对有价值的演出。其次是拍摄，戏剧的影像化拍摄一直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镜头语言最好是增强戏剧表达而不是改变或者削弱。最后是知识产权珍爱，现在许多平台还在给侵权者提供便利当成是优化用户体验的卖点，大量侵权存在且维权难题。

而在未来一段事宜，奥哲维所有线下的戏剧制作包罗放映流动，都市考虑到与线上的联动，内容也为上线做一些准备，但线下照样主战场。这也相符戏剧产物自己的特征，就是现场体验。

30%上座率红线，赔钱也要回归

《魔女宅急便》的第一次线下彩排，却是在线上近40万的观众下见证的。

这部改编自国际安徒生奖得主、日本著名作家角野荣子的同名童话小说，因宫崎骏1989年的同名动画电影而在世界闻名。1993年，《魔女宅急便》首度被改编为日本原创音乐剧，2016年改编为英文版登上伦敦西区，并在2017年由音乐剧编剧、导演岸本功喜与作曲家小岛良太重制。

在履历了漫长隔离后，4月23日，来自五湖四海全球各地的剧组终于见上了面。聚橙给这次“破冰”开了一场大直播，所有人带着口罩，欢快地唱歌跳舞、聊排演说问题。

“疫情让所有人更慎密地联系在一起了。”聚橙音乐剧总司理俞心悦感伤，“演员们会很珍惜这次事情机遇，整一种志同道合的感受。”实在所有加入事情人员的心里都明了：“纵然最先排演了，最后也不一定能演得成。”

5月12日，文旅部终于松绑了对演出场馆的禁令，但也同时提出了一个令全行业犯难的指标：最高上座率不跨越30%，暂不举行大中型演出流动。

“不演是等死，演是赔死”，30%的上座率，对任何演出来说都是绝对的亏损，正常一台演出只有在上座率在60%--70%才能够收回成本。

“但我们希望音乐剧《魔女宅急便》的定时演出的决议，能给市场一个信号、给演员们一个希望、给剧场人一些信心、告诉人人剧场最先苏醒了。”制作人赖毅说着笑了一下，“就当是燃起希望的火种吧。”

两周后的5月29日，演员刘阳或许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他是抱着怎样重要的心情，徐徐走上文化广场观众厅20米宽的巨型舞台，劈面隔排隔位的观众像散落的星斗一样平常注视着他。

《2020.5.29 & 5.30》——这是上海文化广场第一次以时间命名一场演出，足见其背后所承载的意义。

实在，为剧院重启设计的这场演出从四月就已经最先准备，直到五月中的某一天终于得到了管理部门的“绿灯”，作为上海文化广场副总的费元洪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压力——由于“天下都在看着你。”

最终首场演出的票价仅定在了80元，相当于是在做公益。虽然从成本角度看是做一场亏一场，但费元洪和他的同事们照样愿意率先打响这一炮。

在剧院尘封的127天里，有人在疫情中摆脱了虚无感，找回了舞台的感动和意义；有人最先研读之前不敢读的剧本。也有人在为行业呐喊，地摊经济开放之后，一位戏剧制作人在发了一张地摊上人群熙熙攘攘的图片，然后气忿地在朋友圈发问：“以是我就想这个距离比剧场更平安吗？！”

就在上海刚刚开启剧场演出的两周后，北京因疫情反扑而令事态又再度重要起来，紧要关闭了剧院在内的所有公开场合。这也让数娱梦工厂和所有热爱演出行业的同仁们再次重要起来。

“看到灯光亮起，看到舞台最先转变，看到演员最先有和声，有舞蹈，有所有的爱和温暖在舞台上出现的那一刻，人人仍然会明了，剧场是不可能死去的。”俞心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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